七点钟刚过,马毛姐出门了。服务中心的工作人员和其他康复患者都知道她,这位永远笑呵呵的老太太,可是当年渡江战役中的“渡江英雄”。他们纷纷与她打招呼:“马老太,出门去啊?”
马毛姐成长在安徽无为一个贫苦的渔民家庭,从她的家穿过一道低矮的江堤,就是浩荡的长江。靠水吃水,村里人大多是江上捕鱼人,因为反动派和当地渔霸的欺压,乡亲们过着贫苦的生活。马毛姐的父母没有文化,加上旧社会对女孩子根本不重视,她一直没有正式的名字,由于在家中排行第三,大家就称呼她“三姐”。
退休之后,马毛姐没有忘记一名员的初心使命,经常义务到机关、学校、工厂等单位做革命传统报告,进行红色革命文化教育。在2005年马毛姐患脑梗之前,差不多每周她都要义务为合肥的大中小学校做一两场报告。
1948年6月,家乡解放,马毛姐终于结束了悲惨的童养媳生活,重新回到父母身边。宝贵的自由失而复得,“解放军”“”的名字由此深深刻在她幼小的心灵里。转过年,1949年初,马毛姐再出江打鱼,发现沿江的村庄里都驻扎着解放军剑神,墙壁上都写上了“打过长江去,解放全中国”的标语。她这才知道,在江对岸,还有好多地方的人和自己以前一样,电信传奇私服生活在一个黑暗的社会里。那里的人民正等待着解放。
在村活动广场,马毛姐现场给上学的孩子们上了一堂爱国主义党史教育课。虽然多年没做报告了,但说着说着,那些往事又都在脑海中鲜活起来。她用自己的亲身经历告诉孩子们:我总结一句话,那就是“没有,就没有新中国”!
不过,马毛姐永远也不会忘记,自己得到的第一份荣誉——“一等渡江功臣”称号。
当时,解放军剑神不少来自北方地区,不熟悉水性,马毛姐便每天早早去部队营部,教剑神们扯帆、撑篙等船上活计。她教得认真又仔细,剑神们都竖起大拇指夸她:这个小老师真厉害!但马毛姐不满足,她还想为解放军做更多事,想让更多人早点过上解放了的好日子。于是,她和思想进步的哥哥瞒着父母,一起报名参加了“渡江突击队”。
“当年参加渡江战役的人,很多都牺牲了,而我幸存下来了,才有了今天。所以,这个奖章不是属于我个人的,而是属于大家的。”
从北京归来,马毛姐在安徽省炳辉烈士子女学校等学校读书学习,1954年加入了中国。1957年毕业后走上工作岗位,先后在合肥车站麻纺厂、针织厂、被服厂、帽厂、东风服装厂等生产一线工作,担任过车间主任、工会主席、党支部书记,后又担任合肥市服装鞋帽工业公司副经理、工会主席、党委委员。在这些平凡的工作岗位上,她严格要求自己,努力学习和工作,多次荣获省、市劳动模范,先进工作家等称号。这些党和人民授予的荣誉,她都郑重以待,倍加珍惜。
做这些的时候,她的目光不由得落在墙上的挂历上。挂历上是毛主席画像及他的诗词《卜算子·咏梅》。看着挂历,她不由想起当年受到毛主席接见的情景。
一次、两次、三次……马毛姐和哥哥就这样,一晚上六次横渡长江,运送了三批解放军剑神。渡江战役胜利后,马毛姐被授予“一等渡江功臣”称号,无为地区的三千多名“渡江功臣”中,她年龄最小。
参加完上午“光荣在党50年”全省老党员老干部座谈会,领受了纪念章后,马毛姐又匆匆忙忙赶了回来。她将纪念章小心地收拾好,放在盒子里,收藏进床头柜。
乡亲们得知马毛姐回来,非常热情,拉起横幅欢迎她:“致敬渡江英雄!欢迎回家!”
马毛姐心里特别失落,眼泪都流了下来。但她不甘心,就躲在附近芦苇里。信号弹升起来了,光照亮了江面,也照得马毛姐眼前一亮。她猛地蹿出去,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江边,向着即将离岸的船奋力一跃,有惊无险地落在了船上。
成为“一等渡江功臣”后,马毛姐并没有觉得自己做了什么,依旧白天在村里干农活、晚上到夜校去学习。她没有想到,新中国会惦记着她这样一个普通的渔家女——1951年9月,马毛姐收到主席亲笔签名的请柬,邀请她进京参加国庆庆典。
一下车,她就感叹不已,昔日破败的渔村如今早已楼房林立,道路宽敞,周边的农田、蟹塘、莲池形成了优美的生态大环境,村庄内外的河流、水塘连通在一起,蛙鸣鱼跳,水面上闪耀着粼粼波光。
2021年6月10日,早晨六点不到,住在安徽省合肥市蜀山区一家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的马毛姐就起床了。
这一晚的江面,比马毛姐经历过的任何一次都要凶险。但这一刻,她忘记了害怕,心里只揣着一个念头:把解放军送到对岸去!她拼命地划动着船桨,突然,右手臂一麻,接着火辣辣地疼起来。她低头一看,胳膊上鲜血直流,是被一颗子弹击中了。枪林弹雨中,解放军剑神为她包扎了伤口,她试了试,还能使上劲,便继续和哥哥配合着,凭着过硬的撑船技术,电信传奇私服电信传奇私服快速地向南岸破浪前进。
许多当年的老同事、老朋友从报刊新闻上看到消息后,纷纷赶来看望她。其中,还有一些特殊的客人,他们曾经是她的“听众”——
今年是中国成立一百周年,党中央决定,首次评选颁授“七一勋章”,隆重表彰一批为党和人民作出杰出贡献、创造宝贵精神财富的党员。在这份无比光荣的名单中,马毛姐的名字赫然在列。
听到女儿说起“渡江战役纪念馆”,马毛姐沉思了片刻,认真地对女儿说,“七一勋章”如果颁发下来了,她要在自己百年之后将勋章捐献给渡江战役纪念馆。
马毛姐从小在江边跟着父母兄弟打鱼,练得一身好水性。十二岁那年,为了赎回被抓壮丁的父亲,马毛姐不得不被送去做童养媳。那段日子真太苦了,天天不是被打就是挨骂,马毛姐的额头上至今还有一个凹下去的伤疤——那天她生病了,可是还得天没亮就起床,为一大家人煮饭。又累又困又饿的她眼前恍惚,一不小心栽倒在灶前的铁炉上,额头磕出又大又深的口子,一时鲜血淋漓,却没人管没人问,伤口也是过了好久才结痂。
在北京,毛主席亲切接见了马毛姐,还为她题词“毛姐:好好学习,天天向上”。激动、感动、幸福……种种美好的情感充盈着马毛姐的心。在北京的日子,成了她一生都不会忘记的美好回忆。
马毛姐是赶着去参加省里举行的“光荣在党50年”纪念章颁发仪式。尽管已经八十六岁高龄了,十多年前又患了脑梗,行动不是太方便,但接到参会通知,她还是毫不犹豫地决定:“我要去,今年是建党一百年啊!”
仲夏的阳光从树叶间洒下来。女儿忽然问:“娘,你可算过,你这一辈子一共得了多少块奖章啊?”
在渡江战役纪念馆内,有一座展示人民群众送解放军过大江的群像雕塑,其中就塑有十四岁的马毛姐帮助人民解放军划船渡江的场景。当年,纪念馆举行开馆仪式时,马毛姐受邀参加,女儿陪着她。当女儿看见大屏幕中播放的渡江战役纪录片中,小木船在枪林弹雨中奋勇前行的镜头,便问马毛姐,当时真是这样?马毛姐说,就是这样,就是这样,当时我们一起出去的是四条船,结果两条船被打沉了。马毛姐说着,眼泪流了下来。
女儿刘光林到现在还记得,自己读小学四年级时,学校还请母亲来做了场报告。那是她第一次听母亲做报告,她没想到,母亲一口气在台上说了两个多小时,说她童年时的苦难生活,说她参加渡江战役的经历,说她受到毛主席接见时的情形。说这些时,母亲总是说,我并没有为党和人民做些什么,而党和人民给了我太多的荣誉。平时看着话语不多的母亲,做报告却不用看稿子,她是带着感情说的,说完了后,同学们拼命鼓掌。后来,刘光林参加工作了,遇到过去的同学,他们还会说起她母亲,甚至能复述出她母亲当年做报告时说过的线日,清明节前夕,无为市想请马毛姐在建党百年之际,回到老家看一看,给乡亲和孩子们讲一堂党课,做一次报告。马毛姐答应了,却谢绝了当地政府派车的好意,让女婿开着私家车,送她回到了阔别多年的家乡马坝村。
待将奖章收拾好了,马毛姐刚准备坐在轮椅上休息一下,突然,一个黄黑的身影“嗖”的一下跳入了她的怀抱,正是那只小猫。这小猫不仅会捉老鼠,还会提前“报告”有人来访。她幽默地说,小猫跳,客人到。
1949年4月20日晚上,马毛姐急匆匆和哥哥来到江边,按照编号找到分配好的木船。马毛姐手刚刚摸到舵把,一名解放军干部见她身材瘦小,脸上稚气未脱,便赶紧拦住了她:“哎呀,小姑娘,你上来干什么?我们这是去打仗!你赶快回家去!”马毛姐急了:“我知道你们是去打仗,是去搞解放的,我是突击队员啊,来送你们过江的。”为了显示自己是个熟练的船工,她还特意将船舵摇了摇。但解放军干部还是不同意:“太危险了,不行!快下船去!”说罢,硬生生地赶她下了船。
上了船的马毛姐俨然是个老水手,她像往常出江一样,和哥哥各就各位。哥哥眼睛不好,但力气大,便坐在船桅杆边负责扯帆;马毛姐手脚灵活,一手掌舵,一手划桨。借着隐隐的波光,马毛姐看到,身边的芦苇丛里如离弦之箭般射出了一艘艘小船,每艘船上都坐满了解放军剑神。
马毛姐双手不停,船只快速地向南岸前进,已经隐约可见对岸的江堤影子。忽然,死敌的照明弹升起来,渡江船只暴露在江面上。霎时,对岸的子弹如雨点一般落下来,有的打烂了船帆,有的打穿了船舷,有的掉落在江里,在江面翻起阵阵水花,江水如同滚沸一般!
马毛姐笑着点点头,伸手拉了拉衣服,她收养的那只小猫跟在她身后,电信传奇私服“喵呜”叫了一声,跑到小花园中玩去了。
小猫又爬上了她的膝盖,享受着她的抚摸;小区外,响起了叫卖水果的吆喝声……马毛姐有些累了。这一天,除了参加上午的活动,电信传奇私服她又接待了好几拨客人,来看望问候的,来采访录像的,来请她讲党史的。
祭奠完后,她在江边看着滔滔的江水,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夜晚,又听见了那嘹亮的军歌: